抱树,曾经是深夜酒鬼的专属,和公园大爷锻炼身体的平替。承接的要么是散发忧郁的呕吐物,要么是大爷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背部撞击。树已经为这个世界付出了太多,如今又有一批人,跑到公园里,每天练习抱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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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这股抱树风潮的源头已经无从考究,但当你在早上七点走进任何一个公园里,大概率都会见到树友与树正在肌肤相亲,而路过的保安已经对此见怪不怪。
抱的不是树,而是地球的生命力容易危机的中年人,把抱树当作了一种不需要反馈的心理咨询,归根结底,只是需要一个东西陪陪自己;
在生活的毒打中选择了相信玄学的小年轻,抱在树身上感受它强大的磁场,这和在互联网的评论区“沾沾喜气”的行为无异。
当有好奇者问起这算不算是一种玄学,网上有抱树爱好者这样回答:“树比人类多存在于地球上1.4亿年,它就像是地球的吸管,抱着它至少也没什么坏处吧?”
抱树者的动作,往往就像在以树为道具做一场瑜伽——双脚贴地,垂直站立,在炙热的拥抱里,人们像U盘一样轻松与树达成了连接与互动。
只要动作标准,还能顺便拉伸身体你根本想不到,当其他年轻人还沉迷于吸猫吸狗,有一波焦虑的人已经去吸树了。
中年人治愈焦虑,大概经历了三个阶段。
1000块一小时的心理咨询是解决焦虑的入门手段。但中年人花了不少钱才悟到,自己也不想付费请人听自己大吐苦水,最终得出的结论无非是一句“这不是你的错”。
号称能进入心流的瑜伽,也曾是不少中年人的疗愈圣地。但随着各种瑜伽运动品牌的兴起,它逐渐变成了一种中产的消费展演,装备竞赛让人身心俱疲;
而最近火起来的音疗,则是围成一圈听疗愈师敲敲音钵——目的是疗愈心灵,但你大概率会在“音乐频率和身体的同频共振”中沉沉睡去。
经过一圈折腾,有人想明白了,其实疗愈的本质,只不过是找个地方自己静静。此时,“树疗”凭借它的朴实与极简,俘获了不少疲惫中年的心。
理论上,你只需要一棵树;实际上,树也一直都在这里。
抱树疗法,最早是一项来自北欧的心理疗愈。在芬兰北部,每年8月甚至会举行“抱树大赛”,日本也有类似的Shinrin-Yoku,翻译过来就是在大自然中沐浴树木的香气。
图源:©VisitFinland/HaliPuu
“树疗”更像是种免费的独处,既然不需要花钱,也就没有了消费层级的鄙视链。就算要比,比的也是谁更放松和准时。
但这不代表树疗就是随便抱抱树,在盘树这件事上,有人也有自己的门道——
“大树五行属木,想抱树得先看自己的五行缺什么。五行缺木当然最好,但如果你五行属土,那为了避免反向被吸,还是别抱的好。”
据说不同的树,疗法也不同,“阳气”是某些树疗爱好者追求的终点。槐树拆开来是“木鬼”,名字里阴气太重,这就站在了树疗鄙视链的最底端。
“阳光明媚的时候进行树疗,比阴天和晚上效率更高。至于阴处的树和位置偏僻的树,更是无人问津。树疗爱好者早就达成了共识——自己的精神面貌可以一团乱麻,但抱树得抱精神头儿好的。”
比起集体去庙里周末出家,抱树是一对一的修行“此外,村子里的镇村之树磁场强;公园里的树有编制,这种树的树气更旺盛,如果有上岸的需求,这种树最合适。”
没弄明白树的品种就瞎抱,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要是加上阳光暴晒和赤脚踏入泥土,那就是叠满了两重buff。人成了貔貅,面朝大树背朝太阳,从树里吸进来的东西,再从背后晒出去,不知道气有没有循环,但至少完成了一次中医晒背。
此外,抱树不能浅尝辄止,想连接能量场就得从时间上表现出虔诚。大树上的包浆,是每个树疗人的勋章。
摆在抱树新手面前的第一道难关,就是旁人异样的眼光。
“其实大可不必在意他人的眼神,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嘲笑的资本。”90后杭漂姑娘siying,坚信大树可以有疗愈能量的作用,每天都会去西湖旁边固定抱树10分钟。
Siying一开始生活在北京,当时她对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,后来搬到杭州,逛西湖成了她解压的方式。“无论有什么烦心事儿,在西湖边走走就能暂时忘记。”抱树是偶然的,起初她只是路过摸一摸,后来才知道,抱树其实是一种新型的休闲方式。
她把抱树当作一种轻冥想,“如果你只是路过,你绝对发现不了树有香气。当你关注的重点从自己转向树,就会进入一种心流状态。这和瑜伽馆里的香气疗愈有什么区别?而且还不用花钱。”
Siying还琢磨出了一套抱树方法论,“额头抵着树,印堂和手心的劳宫穴紧贴着树身,就能感觉到大树的能量从手心流进了身体。”
“不同地方的树气场不同,比如灵隐寺的古树,因为见证了太多历史,给人的感觉更有灵气。比起街边的速生白杨,这种树绝对是抢手货。”
面对抱树的玄学解释,Siying一开始并不太相信。“但很神奇的是,有天我因为加班时间太长而一直耳鸣,去抱完树后,耳鸣居然消失了。”
而对有些中年男人来说,树疗就相当于把车停在楼下,坐在里面发呆的那5分钟。这个行为除了放空没有任何意义,但更重要的是“没人会找你”。
刚被互联网大厂裁员的80后北漂松哥,抱树的目的很简单,“如果你想自己静一静又没有什么抓手,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抱树。”
假如把社交比作吃饭,嘴搭子和睡搭子都是荤的,社交关系的素食主义者选择去抱树。松哥加入了一个约抱小组织,只不过参与者并不是互相抱,而是相约一起抱树。“这就相当于不用分享彼此伤痛经历的互助会,来的人情况都差不多,也就不必多说。”
约抱也有约抱的规矩。“速生白杨我们是不抱的,它就像快餐店的速成鸡,也可以说是街边的移动充电宝。虽然又快又方便,但总觉得少了一些仪式感。”
“开发区的移植树也不抱,这种树就像现代着急赶工出来的样板房,别说灵气了,甚至来路都不明。”松哥偏爱古村寺庙里的古树,这种上等树“不仅寿命长,还寄托了很多人的希望,更重要的是这种树大多在远离城市的郊区。所以治愈焦虑的过程,从把车开出小区门的那一刻就开始了。”
松哥的约抱小组织和植物交流群已经无异。“想抱树得先认识树。为了物色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棵,连树叶之间细微的区别都要认清楚。”
但树疗的人越来越多,已经有人开始为树打抱不平。既然树也有生命和灵气,凭什么人类的消极情绪要让树来吸?
“如果负能量太多,在离开前给树道歉,是一种基本的礼貌。”
80后北京土著Tango,因为五行缺木,小时候就被长辈带着给树正正经经磕过头。“也就是类似土地神的作用,来保佑小孩子健康长大。”
在Tango12岁之前,每年过年都要去村口祭拜“干爹”。“每次磕头的时候,嘴里还要念叨着让树神保佑。你当然也可以向树许愿,既然是亲戚关系,心里多少就有点底气,岂有没有不帮忙的道理。”
但由于城市化速度太快,如今他已经找不到自己“干爹”在哪了。
同样痛失大树亲戚的,还有90后的CC。CC在云南长大,她“不明白树到底有啥稀罕的”。“花草树木在我家那里随处可见,只是因为城市里自然太稀缺了,抱树才会成为一种心理补偿。”
来到北京,CC才知道抱树是很奢侈的。“北京街边的树大多很细,不仅干干巴巴,看着还有种抽象感,去抱这种树,大家只会觉得你喝高了。”
在朝阳公园里,CC找到一棵向阳的大树。每次去抱树,CC都会给它带瓶水作为吸它能量的补偿。但就在几个月前,自己的老伙计被施工队无情地连根拔起了。
没了抱友的CC还是经常去公园走走,后来她发现,其实抱树带来的疗愈不是不可替代的。“每天在阳光下走一会儿,站着呼吸呼吸新鲜空气,不抱树心情也会很好。”
“抱树其实不是最主要的目的。它只是提供了一个场所,你可以在这静静,也可以什么都不想。就算没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,至少你还呼吸了植物们给你新鲜制作的氧气。”
ENDING
如果嫌天气太热,你也可以去抱网红餐厅里的室内绿植,毕竟这是空调房里最贴近自然的角落。
实在找不到树,抱一会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电线杆子也有同样的好处,这当然也可以说是在暖胃。
树疗其实不是一种玄学,更称不上一种疗法。比起拜佛烧香,树疗爱好者们要的从来不是确切的回报和应验,而是一个让内心平静的解法。
松哥告诉我,抱树总能让他想起童年时光。“早几年大家抢着拥抱房产和股票,但很少有人真的去关注城市里具体的砖瓦草木。等他们缓过神来,也许还是会追求一些更忠于生命感知的寻常。”
【今日话题】你听说过抱树疗法吗?